第一百一十章 明月篝火 (第2/2页)
李元霸背过身子,才想起方才自己不顾一切,跳下水去救杨离,两个近在咫尺,肌肤相接。杨离异常姣好的面庞和身材不时浮现眼前,不禁出神。
杨离和褒姒在山谷背后换好衣裳,走回到车边。只见李元霸已搭好一个支架,脚边横躺一只黄鼠狼,看他架势,准备燃火烤野味呢。原来李元霸见天色向晚,这里前不挨村,后不着店,便打算在此山谷露宿一夜,待明日再赶路。
干粮已尽,正算计今晚吃些什么,忽见一只野兔从树丛里窜出,忙追过去。可是野兔跑得极快,转眼便不见了踪影。犹叹运气不佳,只见眼前一花,又有一只更大野兽一掠而过。他不及细看,顺手捡起一粒细石,一弹指,石头劲射而去。但听一声闷响,有物被击中倒地。他跑过去,见是一只黄鼠狼,喜出望外,笑道:“口福至矣。今晚有美味吃了。”
他走回车旁,当即架木要烤黄鼠狼。杨离和褒姒换好衣裳过来,看见他来回忙乎,便明白怎么回事了。二女本来就喜欢山谷清幽,早不想走了,见李元霸也打算不走了,正合本意,一时欢喜不尽。
褒姒拍手道:“元霸哥哥,你真行,哪里便找来这好家伙!今晚有这样野味,正好给杨姐姐压惊!”
李元霸笑道:“这家伙好是好,只可惜少了一样东西。”褒姒微微一笑,忽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,笑道:“你瞧这是什么?”原来竟是一个酒囊,涨鼓鼓的,里面装酒,少说也有两斤多。
李元霸见了,哈哈大笑,伸手从褒姒手中拿去酒囊,勾得酒瘾起了,打开盖子,仰脖就喝了一大口。这时,杨离换好衣裳,也从车山谷后款款走出,看见黄鼠狼和酒囊,又听李元霸和褒姒对话,笑道:“我去找些树枝来罢。”褒姒也说:“杨姐姐,我也去。”两个当即往周边拾些干草树枝,捧到木架边。
李元霸自拿黄鼠狼去溪边剥皮炮制,将黄鼠狼内脏清洗干净,然后将之架起,燃火烧烤。杨离坐在李元霸身边,看着他烤黄鼠狼,甚感稀奇。褒姒则将自己和杨离的湿衣裳抱到通风口,挂在树枝上晾晒,再回到篝火边。
其实,夕阳西下,暮霭茫茫,天色渐黑。三人围坐在篝火边烤黄鼠狼,杨离掌管架上黄鼠狼,褒姒添柴加火,李元霸则一旁捧着酒囊,不时喝上两口。
杨离身处荒野之地,感觉异样,竟如在梦中。一边转动手中黄鼠狼,一边仰头望月,心境一时豁然,口中长舒一口气。她自从家中出走,连日惶惶之情,今日才得稍解。她和李元霸、褒姒在一起,虽在出走途中,竟觉安然自在,心无恐怖,反有一种脱尘离世之概。可是,转念之间,想到自己父兄生死未卜,又不禁伤感。
褒姒见杨离出神,一边推她道:“杨姐姐,快转一下,看烧焦了。”杨离才回过神,连忙转动架上黄鼠狼,哎哟一声,道:“差点就烤焦了呢。不过,这野味烧得焦些,似乎味道更香了。”
“不错!”李元霸拿出酒囊,仰脖先喝一口,对二女道:“晚上风寒,你们也喝两口酒,也好暖身御寒。”将酒囊递到杨离和褒姒跟前。
杨离和褒姒相顾一笑,先后接过酒囊,都喝了一口。
李元霸见黄鼠狼已烤熟了,拿出去尘短剑,割下一块肉,先递给杨离。杨离看到香喷滴油的熟肉,迟疑一下,这才接过,拿到嘴边,轻轻咬了一口,却咬不动。
褒姒见了,咯咯一笑,道:“杨姐姐,你只须放开了牙齿咬去,肉才能入口的。也罢,再别斯文了,这一回我们都做一做野人罢。”说得李元霸和杨离也笑了。
褒姒不等李元霸帮自己割下黄鼠狼肉,自己伸手去撕,可是一时竟撕不下,李元霸忙将去尘剑放下,伸手帮她撕下。褒姒拿过来,张口就是一大口,三下两下吞食,不住连声道:“妙极!妙极!”吃的津津有味。
李元霸也随手撕下一块肉来吃,杨离见他两个吃得自在,自己一咬牙,也将肉一口咬下,吞食起来。三人相顾大笑。
杨离从小锦衣玉食,从未如此粗鲁吃食,不料今日竟有此体验,大觉有趣。一时忘情吃肉,正吃得香,偶一抬头,忽见褒姒手指李元霸,咯咯大笑。她莫名其妙,扭头去看,只见李元霸满嘴沾满油腻和灰土,模样滑稽之极。褒姒早笑弯了腰,捧腹道:“杨姐姐,你快看看元霸哥哥样子,他活脱像我家以前养的一只馋嘴的大花猫呢,咯咯。”杨离嗤的一声,也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李元霸见她们嘲笑自己,却不以为意,仍旧照吃不误,又喝了一大口酒。杨离和褒姒见他大块吃肉,大口喝酒,欢畅无比,也受了感染,几个吃了个不亦乐乎。不多时,一个黄鼠狼便被吃去了大半。
酒足肉饱后,三人都去水边洗手回来。其时,夜近子时,月挂中天,清辉四射。三人见月色迷人,都不肯睡去,围坐篝火边,仰头赏月。
三人说了一会话,只见褒姒明眸一亮,忽对李元霸道:“我有点犯困,先去睡了。元霸哥哥,你再陪杨姐姐说一会儿话罢。”
李元霸不及回答,杨离见褒姒要先去睡,急道:“褒姑娘,你便睡去了,不陪我说说话了么?”
褒姒咯咯一笑,道:“杨姐姐,我陪你说话还少么?现下该轮到他也陪你说说了呢。我要睡了。”说着转身跑向木车,钻入车厢。
李元霸先时睡了一会,这时也无睡意。见杨离神色又转黯然,手指明月,叹道:“荒山孤月,篝火清寂。杨姑娘,我知你被迫离家出走,心中定有许多忧闷苦恼。可是,既然已经出来了,你须慢慢放宽些心才是。”
杨离叹道:“嗯,今人不见古人影,明月曾经照古人。人生一世,恍如一梦。其实,今日之事,我也早有预感。只是,预感之事真的发生了,心中却不能无感。想我杨家几世显赫富贵,从此不复再来了。”
李元霸也慨然叹道:“当今无道,天下其乱也久矣。君逼臣反,臣不得不反。事已至此,你父亲定有许多不得已处。”
杨离颤声道:“可是,毕竟造反叛逆,当灭九族!我洛阳杨氏一脉,从此无孑遗了。”说到这里,语已哽咽。
李元霸闻言默然,沉吟道:“我看你心中隐忧,其来有因,也非一日了。虽然大事来了,心中反获坦然。或许你注定要离家出走,与尘世远离。”
杨离忽垂泪道:“唉,命该如此,又可奈何?我也不过一时感伤罢了。可是,我还为一事忧闷,便是你和褒姑娘护送我到龙门后,你们走了,剩下我一个,该怎么办?往后你和褒姑娘会常来看我么?”
李元霸听了,不由得脱口道:“自然会常去看你的。”
杨离将眼泪拭去,稍定心神,道:“我都在想呢,不日你们送我到龙门后,你和褒姑娘却要往哪里去?”
李元霸道:“如今我已成江湖众矢之的,无论去到哪里,都会有恶人来追的。”忽想到颜萱,心想:“送杨姑娘往龙门安顿好后,我当速回栖霞山寻找她。”想到这里,脱口道:“不过,无论如何,我……还是要去找一位朋友的。”
杨离看着他,笑道:“你要找的这位朋友一定是个姑娘罢。”
李元霸闻言诧异,惊道:“你……你又怎么知道?”
杨离微微一笑,道:“我自然知道。”
李元霸心想:“她心思细密,观颜察色,自然猜得出的。”
杨离又问:“我猜这位朋友断不会是你小师妹罢。可是,你说要去找一位姑娘,那么褒姑娘可怎么办呢?”
对这个问题,李元霸倒没想过,一时茫然,不知如何回答。
杨离叹道:“褒姑娘温柔可人,谁若得她为妻,不知前世修了多少福分才得呢……”
李元霸道:“是,褒妹妹是个好姑娘,我正愁呢……”
杨离道:“你又愁什么呢,你心中究竟惦记着几个女孩子呢?我和褒姑娘认识日短,可是我已喜欢上她了。褒姑娘心中实很爱你,你不可辜负了她。不论你心中都爱着谁,我……我都不许你欺负褒姑娘。”
李元霸哈哈一笑,道:“我疼她还来不及呢,怎会欺负她?”
杨离正色道:“你……你对她三心二意的,就是欺负她!”
李元霸急道:“我、我怎的三心二意了?”
杨离叹道:“好罢,你快跟我说实话吧。你心中除了你那个小师妹外,你还喜欢谁,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又是谁?”
李元霸迟疑不答。
杨离瞪了他一眼,道:“男子汉,爱就爱了,又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呢?孔子不是说么,君子坦荡荡。做一个男人,就该胸怀坦荡如光风霁月,肚里无不可对人言之事。”她看着李元霸,微微一笑,柔声道:“你……你既肯陪我说话,就当跟我说实话才是。”
李元霸见她语转轻柔,笑如春花,心中一热,脱口道:“我……我要去找的姑娘姓颜,她是我在江南结识的一位姑娘……”
杨离噢的一声,道:“她……她一定长得十分美丽罢。”
李元霸点头,道:“她不但美丽,而且温柔无比,只是命也是很苦的。”
杨离道:“唉,怎么你遇到的都是苦命的姑娘呢?”不禁联想到褒姒和自己。
李元霸道:“缘法如此,又可奈何?”
杨离道:“你倒说说,那位颜姑娘命如何苦法?”
李元霸叹道:“她生来苦命,出生才满百日,父亲便遭人误杀,母亲生死不明,自己又被杀父仇人抱走……”
杨离乍听此言,不禁心惊,才听得几句,便被颜萱命运感动了。末了唏嘘叹道:“我还成天怨自己命运不好,谁知这位颜姑娘的命更苦。我尚有父兄相伴,可这位颜姑娘则父亡母失,孤苦伶仃……”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:“不过,她毕竟后来遇见了你,你又对她如此钟情,也算不亏了。”
又道:“你说起这位颜姑娘,连我听了都会喜欢她呢。你要去找她,原该如此。你既然答应了人家,就该陪在她身边。”
李元霸自认识杨离,便引为知己,对她无话不说。如今将心中牵挂颜萱之事全告诉了她,说出之后,竟感畅快许多。转念脑海中又浮现那一道美丽影子,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心中对高丽公主究竟是何情思,正要将心中疑惑向杨离说出,只听杨离轻轻打了一个哈欠,对他笑道:“好了。听你说了这么多,才知原来你肚里还藏了许多故事,咯咯。只是,我也有些乏了。你便还有什么稀奇故事,明天再说。”
李元霸也笑道:“我便有什么,也都跟你说了。师傅我在徒儿面前,无论武功心事,竟无半点隐瞒,可谓倾囊而出哦。”
杨离掩口笑道:“谁知道呢。我看你越到后来,说话之时,犹吞吞吐吐的,不知心中还有甚么更难说出口的花花肠子呢。唉,只是,可怜了褒姑娘……”
李元霸道:“我心中对褒姑娘,始终视如妹妹。”
杨离叹道:“可是,即便你心中真如此想,人家褒姑娘却不定这样想呢。”
又微微一笑,意味深长,道:“我也去睡了。唔,你果然少年风流,这一路过来,竟掉入花堆里了。今晚便罚你守在车外,乖乖的做个护花使者罢。”说着,起身走向木车。将近车厢,蓦然回首,看了李元霸一眼,似笑非笑,转身掀开车帘,钻入车厢。
李元霸呆坐篝火边,一直看着杨离起身离去。回味她说的话,不觉失魂落魄。